泊秋晚

最是散诞闲烂笔,最是负心薄幸人。

穿越成虐文主角该怎么办

1


钟离最近看了一本虐文。


摩拉克斯看了几千年的风景,心早就和大润发杀鱼的刀一样冷了,书里的鬼畜王爷把他可怜的小手下打得遍体鳞伤,小孩儿蜷在柴房里等日出,还有一帮人说他狐媚惑主。要是换个女读者肯定已经哭得哽咽难抬,钟离喝了口茶,安如磐石。

故事罢了。他想,要论真惨,还得看人间。


茶喝完了,钟离起身添水,刚迈出一步,一阵天旋地转,向后倒去。


幸运的是,他没穿成主角。

不幸的是,他成了那个心理变态的王爷。



2


他是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醒来的,躺在那儿疑惑了半晌,想知道胡桃是如何把他一个大男人搬上来的,想了一会儿,不得要领,翻了个身,身边的人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犹在梦中。

钟离睡眼惺忪看他,哦,是魈啊,于是搂到怀里,准备睡个回笼。


等等,是谁?

岩王帝君扑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
魈被他吓愣了,也陪着坐了起来,被子滑到腰间,露出满身骇人的青紫,隐约还有见了血的伤,小孩儿就这么赤着身跳下床去,跪在床边,开始给他磕头。

钟离硬生生受了三个响头才反应过来,这场景实在是忒损功德折阳寿了,他也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,赶快把人抱了回来,卷进了被窝里。


魈乖乖躺在里面,只露出一张脸,钟离拽来旁边的衣服把自己裹住,这才发现,周围的场景他从未见过,与璃月的样式有很大出入。

看了一圈,他才平复心情,把目光移了回来,床边有些青色的碎布,钟离捡起来打量一番,正疑惑这玩意从哪里来的,床上的开口了。

“主人,属下的衣服……好像不能穿了。”


我靠,魈,你在说什么鬼话。

钟离拎着那些破布跟他大眼瞪小眼。


他确实是喜欢这位镇守望舒客栈的小仙人,但绝不是这个喜欢法儿,且不说这个诡异到极致的称呼——心上人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回事啊?

“你先等等,我回头去给你找衣服。”钟离觉得自己眉头有血管在跳,“你躺着……”


他想起来了。

他正在自己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。


小说不是他的,是在学堂代课的时候没收的,彼时那个小女学生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直呼虐恋情深,钟离好奇,看了看,被惊得瞳孔地震。

这什么情节?你喜欢他,为什么就要揍他?你不应该给他送点心讲故事教他学武艺吗?哦,是主从关系,对方言听计从……

——那就更得好好尊重对方的意见了啊!什么玩意啊?


本着批判的态度,岩王帝君以“好怪,再看一眼”的态度看完了全本,只觉得自己被污染了。


不过现在看来,吐槽雷文是会遭报应的。他一觉醒来成了作恶多端的王爷(对,钟离客卿坚定认为本书攻方是反派角色),而被虐到史莱姆看了都摇头的,则是他最疼最爱的人。


抱着新衣服和伤药回来的时候,钟离浅浅回忆了一下剧情,经历的一夜的瞎折腾之后,小孩儿应该是身体不行,发烧了,王八……不是,王爷,嫌他依赖自己的样子“不知尊卑”,派人把他拖到了柴房里,府中一群势利眼的对其极尽欺辱,只觉得自己不得势都是这孩子害的。


什么三观!

钟离加快了脚步。


他推开门,尽可能放低了声音:“魈,我回来了,你怎么样?”


无人应答。

不会烧晕过去了吧?

钟离走到床边,把东西搁下,却发现被子已经被换过了,沉思片刻,大惊失色,转身跑了出去。


他是在柴房里找到他家小孩儿的。


王爷一脸煞气地冲进来,那些围着踹的都愣住了,钟离绷着脸,只觉得自己眼皮都在抽搐,快步走过去,魈只是蜷成一团硬挨。

要是换成那个降妖除魔的魈仙人,只怕早就炸毛,开始大杀特杀了吧?

钟离把他抱起来,好轻,心里却一沉。

可是如果,那个欺辱魈的人,一直以来……

都是我呢?


这个世界里的魈不安地坐在床铺上,看着王爷在地上走来走去。

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太医处理停当,也换上了暖暖的寝衣,坐在柔软的床上总是止不住地困,然而王爷还没发话,他被打怕了,哪里敢睡,只好一点头一点头地打瞌睡,像只啄食的小鸟。


钟离在地上转够了,又坐到他身边,握着手看了又看。这手腕也太细了,人也太瘦,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安。

毕竟不是自家的宝,钟离还是坐得远了些,问:“你现在怎么样?”

魈摇了摇头:“属下不痛。”


看神情,仅仅是并肩坐着,就足够让小孩儿高兴了。


不痛,怎么可能不痛,送医生出门的时候钟离很明显地看到老头在念佛,药方里都是补气血的东西,稍微猛烈些的就用不得,明明是个习武的人,身板脆弱得像一张纸。

哦,是的,他的少年仙人也是这样,像一只折了羽的幼鸟,把所有归于己身的苦难都读作“代价”,口口声声说些什么“把我当工具就好”的鬼话。

当工具?

我捧在手心都怕吓着你。


钟离闭了闭眼睛,收敛思绪。

“你再睡一阵子,到了午饭时间,我会来叫你。”

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“魈”。



3


许是自己执念太深,被拖入南柯一梦了吧,毕竟人的意识进入书中,是从未听过的奇闻。


好在这本书除了感情之外没什么主线,钟离每天就是在家赋闲,从退休变成翘班,差异不大,闲着也是闲着,开始着手给魈养身体。


魈被他连灌了几天参汤,火气上头,睡觉都不太老实了,把被子踢得像飞饼,钟离拨给的婢女兢兢业业去给他盖,被迷糊着的魈当面给了一拳。

钟离第二天清早就发现俩孩子在对着道歉。


魈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。

降魔大圣不需要休息,但凡人需要,钟离沉思片刻,拍板决定,从此以后你就在我屋里睡了,那边的兄台,带几个人帮我搬一张床过来。


途中出了点问题,因为原书作者的胡乱素材堆砌,床是什么神木的,密度很大特别沉,屋内又难以腾挪,几个大汉愣生生折腾了半天。

王爷在旁边看得无聊,捋起袖子走过去,一把将床提起来,问魈:“摆在哪里?”


主子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,也正因此,大家对府中的风云突变都适应良好。魈从人厌狗嫌骤然变成了个小主子,社恐发作,吓得关在屋里不出去。

钟离拿他没办法,又不好和这么一个是老婆但不完全是的人日夜相对,吩咐了厨子一天送三顿饭之后,就经常出去闲逛。

不得不说,此处的集市还是不赖的,人声鼎沸,客如云来,台上说书人讲着王爷的故事——大多数是编的。


钟离回到府中,手中提着个点心匣子。

好不容易有了点闲钱,岩王爷果然开始乱买东西,他看这边的人都喜欢带些玉啊金啊的玩意,也给家里关着的小孩儿买了一份。

抬手敲门的时候,下意识放柔了声音:“魈?”


门吱呀一声打开了,小孩儿匆匆忙忙迎上来,险些被地毯绊倒,应声道:“帝君!”

钟离愕然。

两人对视,异口同声:“怎么回事?”



4


“所以,我随便翻了两页,就失去了意识,再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了。”


钟离摸了摸下巴:“原来如此,在你们的眼里,我是失踪了的。”

魈补充道:“现在我也失踪了,帝君,归离原魔物众多,不能有一日疏忽,我必须回去。”


两个人埋头研究了许久,最终还是钟离看闲书多,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可能方案:“或许,可能,大概,我们需要把剧情走完?”

魈难得露出了点摩拳擦掌的振奋,期待地看向钟离,不愧是帝君大人,就是靠谱:“都听大人吩咐,我没有认真阅读这本书,现在应该是什么剧情?”


应该是我把你关在屋里这样再那样的剧情。

钟离板着脸,以一副“既然你都问了那我也不能不跟你说”的表情幽幽开口:

“那么,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故事吧。”


于是,活这么大第一次听荤段子的魈仙人,就这样听完了一篇狗血与震撼齐飞,刑法共纯爱一色,镣铐加身,皮鞭挥舞,死去活来,活了又死的限制级R3000故事。


虽然钟离出于对小孩儿承受能力的考虑和对自身形象的斟酌,对个中内容进行了一些小删改,但魈还是在过度的震撼中一个战术后仰,磕到了头。


钟离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人搂在怀里安慰:“是我说得太多了,好,我们不要考虑那些了。”

魈晕乎乎地被他揉着,脸颊越来越红,支支吾吾欲言又止,眼睛却亮得像一汪水。

他很艰难地往外吐字:“帝君……帝君大人,如果这是出去的办法的话,我没问题的。”


钟离的手停住了。


我有问题,魈,我有问题的。

钟离发誓,在他暗恋魈的短短一千多年里,他老人家从未、绝无、不可能想过玩得这么花。

“想都别想。”


魈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一下。


你在遗憾什么啊!



5


再穷不能穷教育,正好趁两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,钟离因材施教,对故事进行了高屋建瓴的点评。

讲到一半钟离就知道之前的分歧为何了。


璃月语言崇尚含蓄,话题又十分敏感,岩王帝君他老人家讲述的时候不免遮遮掩掩,顾左右而言他,他说的是凌辱折磨,魈听到的只有贴贴。

这孩子甚至都没弄明白什么叫侍寝。


虽然其中很多情节难以理解,但删繁就简,不过是亲亲和贴贴,既然书中这两人是一对,那不穿衣服也就理所当然。

只是想到与帝君扮演夫妻,脸颊好烫。


帝君本人一副被诗人泼了满头酒的表情,欲言又止地说这一切并没他想的那么简单,只有极亲密的人才会做,也就是爱侣之间。

而他们现在,准确来讲——只是战友,朋友,熟人。

魈整个人都蔫下去了。


他暗暗喜欢了帝君几百年,然而一厢情愿不成姻缘,坐在怀里听故事的感觉固然好,偶尔也会胆大包天地想做与帝君同床共枕的那个人。


“我有点羡慕他。”

钟离耳力敏锐,早听到他在嘀咕什么,当即屈指一弹:“别说胡话!”

“但是他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,”魈据理力争,“帝君刚才讲过,是好结局!”

“可是过程很痛苦。”

“我疼惯了。”魈的声音越来越大,在意识到对面是谁之后瞬间变小,“我不在乎。”

钟离被他气得牙根痒痒:“但我在乎,我绝不会侮辱自己心仪的人。”

魈却没有再反驳。


钟离戳了戳他的脸,很不严肃,于是魈闷闷地开了口:“被帝君喜欢,那该有多幸运啊。”

钟离沉默片刻。

“嗯,很幸运,等我们回去了,你去买块赌石玩玩吧。”


魈猝然坐直,一头撞在他下巴上,撞得岩王爷脑子里嗡的一声,只听小朋友胡乱地道了几声歉,然后压低了声音,生怕美梦跑了似的:“是,是我吗?”


钟离抱着他说了一刻钟的喜欢,只觉得自己嘴皮子磨薄了一层。魈已经羞得缩成团了,看样子恨不得变回原型,钟离暂时住口,伸手摇他,他就跟着晃,慢慢像小刺猬团一样舒展开,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帝君。

钟离面无表情:“我喜欢你。”

嗷的一声,又缩回去了。


从钟离的角度看,真要说起来,还挺解气。


大家都是仙人自然不存在什么年龄差的问题,要是非跟凡人一样算比例,那钟离一千岁以前都是幼年期。然而辈分是存在的,谁敬谁,谁爱谁,更接近一种社会自治。

打仗的时候钟离就喜欢他了,那时候还有一帮人围在身边开玩笑,看岩王帝君眼神不对劲,就去问魈。

降魔大圣,你对帝君怎么看啊?


魈没怎么学过场面话,不然每天十二小时工作制能讲三个星期,结结巴巴憋了半天,弄出一句:“他就如我师,我父。”

孝得整个璃月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


钟离都愣住了,大家都是千年以上的货色,我怎么就成你爹了呢?后来一帮仙人都劝,说这孩子不懂事时就被你从那破地方抱出来,可能是第一眼看见谁就把谁当爹了。


按道理单恋都没常性,几百年怎么说也撂了,魈这个纸片身子又出了毛病——业障。

钟离连着送了几百年的药,每次出发之前都纠结一次,期待也不是,不期待也不是,好不容易退休了,转到望舒客栈去看看,诶,每次旅行者都在,每次都在。


旅行者活得也不短啊,怎么脑瓜子这么瓢呢,扯着嗓子大老远就喊上了:

“钟离先生,你来找魈啊——”

你来找魈啊——

魈啊——

啊——


给你小子十原石,快闭上你那个嘴吧。


有时候找得着,有时候找不着,钟离发现魈也是期盼他来的,有时候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了,站在屋顶上,提着碧绿的和璞鸢,身影是很拉风的。

钟离一招手,少年仙人就直直扑过来,踩着肆意飞扬的风,欢快而轻盈地落在他面前。

“帝君大人!”

“嗯,好,记得吃药,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

当摩拉克斯成了钟离的时候,这段蒙德语听力般标准的对话逐渐丰富了起来。

“帝君大人!”

“嗯,好,记得吃药,好好照顾自己。我现在已经并非岩王帝君,你可以叫我钟离。”

“好的帝君大人!”


明明两个人都想跟对方多待一会儿,偏偏就简洁地告别,各自转身,渐行渐远。

直到如今。


钟离心里憋着一股劲儿,又不敢问他“怎么不继续把我当爹了”,万一魈恍然大悟说一声对哦,那就玩儿蛋了。

他伸手捏着小孩儿的耳朵尖,凑过去亲了亲,看着魈团子越缩越紧,就把人捞起来搂在怀里。

“契约的签订应当谨慎,我再向你确认一次,魈,你愿意与我以恋人的身份相处吗?”


魈没出声。

钟离心里一悬,刚想再问一遍,怀里的人就一个鲤鱼打挺拱了起来,把头埋在床上开始低声尖叫。

好可爱。钟离被他连踹两脚,心里软得像一滩水。



6


说实话,刚谈恋爱的小鸟是很吵的。

这个吵不仅表现在声音上,还有各种动作细节,魈的快乐几乎是从身上稀里哗啦往下掉,砸在地上砰然有声。


钟离偶尔把他抱起来转一圈,魈就在他怀里僵成一块木头,纠结万分,不舍得挣扎。

钟离从后面靠过去,跟他咬耳朵:“怎么不动了?”

小孩儿一个旱地拔葱,从他怀里蹿出去跑了。


钟离知道这本书挺限制级,走完剧情肯定是不成,他还没有跟自己新上任的小妻子玩到那个地步的勇气。

然而亲一亲还是可以的。


跟魈交代了下一步破局方案,小孩儿果不其然地害羞了,扭捏半晌,方才低眉顺眼道:“都听帝君吩咐。”


容貌绝美的少年仙人就那样微微仰着头,睫毛因为紧张而颤抖,等待着岩神的垂爱。

深呼吸,钟离按下纷乱到异样的心跳,以近乎虔诚的态度吻上他嘴唇。


“好耶!”

周围一阵欢呼。


下意识把魈护在怀里,钟离转头望去。


旅行者在,甘雨在,胡桃在,各位真君也在,派蒙在,温迪在,就连凝光和北斗都在。

地上一个火盆正烧着那本书,小派蒙犹自快乐地喋喋不休:“果然啊,把书烧了,你们就能出来啦!诶,魈,你怎么不说话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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